“百歲太婆”的故居是七間中的一間,卻因為沒錢看管維護,屋里值錢的老東西或被村民變賣或被他人偷竊,著實破敗得有些不成樣子。只有透過堂屋里雕刻精致花紋的掉漆房梁,那原本面目模糊的歷史存在,才在這已荒無人煙的古屋里逐漸擁有了它具象的輪廓。
太婆的后人們都已搬出這間祖屋,只有整齊碼放的樹枝干柴,和慵懶依靠在角落翻曬的番薯藤,才讓人驀然驚覺,哦!這里還有人們生活勞作的氣息。
村里的七座明清古建筑,擁有最老年歲的那間并不是“百歲太婆”的,而是另一間沿溪而建的老房子。走過陡峭狹窄、已被野草掩蓋的古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主屋前頗大的道坦,同樣,齊人高的荒草野蒿也是隨處可見,廂房的一部分已經朽壞倒塌。“這是間明代的老房子。”這是朱靖的推測。原因有二,一是房內弧狀橫梁的空白處,刷著白灰,這是明代才會有的風格;二是木頭的礎石,清代的房子用的都是石頭的礎石。
盡管外面野草橫生,廂房搖搖欲墜,令人驚奇的是,這間房里沒人居住打理的主廳堂從來不結蜘蛛網,而且明亮通敞,通風良好。同行的村支部副書記程愛蓮惋惜地搖搖頭,若不是廂房房頂的瓦片碎了不少,也不至于風吹雨淋,讓廂房的木梯子、木樓板都腐爛了。
此間的主人據說曾是位武生,前面的道坦就是演武場。在早些年,一到晚上,村子里還有好些后生在這間房門前的道坦上練拳,傳承古人遺風,朱靖說,他小時候也練過。
而事實上,朱川村自古以來就有習武重教的習俗,村里的朱達光老人還牢記著明末時傳下的先祖的訓誡,“習文知書明理,習武保家衛國。”朱川村歷朝都有文武生員,孩童十歲后在課業外都要集到村里的演武場習武舉力。
除了習武,重視教育更是朱川村延續至今的一個傳統。十幾年前,村里還保留著古時延承的“執筆禮”:凡是到了讀書年紀的孩子,都要先到祠堂接受先生們的訓誡,并學習《弟子規》等。
以前,村里還有十多畝“先生田”,那是為了教育學生,特開辟的田地以供養教書先生和學生的。
村里曾經的私塾就建在山勢較高的地方,向下望幾乎可以俯瞰全村,這足以證明教育在朱川人心中的地位。棄用的老私塾旁是一條新澆筑的水泥山路,朱靖指著山路方向的兩座山頭,“這東西兩座山就叫獅子頭山,這么多年來是它們守著村落。”
再向上便是大片大片的竹林,高大的毛竹只能仰望,風從竹林間穿梭而過,便也沾染了竹子的鮮活和靈氣,讓人一坐下就舍不得走。以一種仰望的姿態敬畏自然,或許這正是幾百年朱川村默默遵循的生存之道。在朱靖下一步的鄉村規劃中,這里將會建成一座森林毛竹主題公園,游人們在這里可以習水、挖筍、乘涼、休憩。
因為地理位置的偏遠讓這個百年村落至今藏匿在文成的重重群山間。這個森林面積達到全村總面積一半以上的古村因為與外界的溝通不便,也沒有肥沃廣袤的土地發展產業化農業,直至今年還是低收入集中村,全村百分之七十的收入來源于在外務工的青壯年。也許正因為這樣,它更像是深山里的隱者,不知繁華,不問世事,不知歸路。
“我就是不想過城市里節奏快壓力大的生活才回來的。”朱靖說。他曾在北京擁有過一份優渥的工作,也曾是坐在都市辦公室里的白領,遠離土地,不問鄉村。然而,再豐足的物質條件也給不了靈魂自由,太耀眼的城市不適合看星星。
在這里,時光,既是輕盈的,可以隨手折疊帶走的一張樹葉,也是宗祠外沉重的牌坊石,不愿挪動,鐫刻歷史。